不要吸

只存文

【楼诚深夜六十分】Marriage D'amour

 @楼诚深夜60分   Keyword: 婚礼
 Warning:私设,明楼与奥立佛·图森巴黎相识,前者在法国是后者的经济学老师。

1979年,巴黎。

“明教授,这就要走了?”白衣黑裤的英俊男人衬衫袖子半挽着,斜倚在门框上细细看着眼前的老人。

“是。”

明楼已经一头银发,常年依赖过量的阿司匹林令他深受高血压的困扰,头疼病已成为锢疾,常常发作起来冷汗直冒。

但病痛仿佛并未磨损他那一身冷冽的风骨——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他依旧笔挺的鼻梁上,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让他显得顽固而倔强,自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严峻。

 

“我本以为您会喜出望外。” 图森有些好奇的开口。其实他知道,这老头相处久了,自有一种孩子气一般的可爱。看他口述著作时对助理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,谁能想起初认识他时他连自己拿睡衣都不会。

 

“喜是自然,但没什么可意外的,”明楼抬起一只手,仿佛还是讲台上威严的样子,目光如炬,“明某人这辈子,便是剩一口气,也要爬回去。叶落归根,我到底是个中国人。”

奥利弗·图森看他脊背都挺直了些,并不戳破他那语气中仿佛从那将腐之躯里生出新芽的喜悦,微笑着走近,帮着老人仔仔细细把他这二十年都没停止编纂过的手稿一页页理顺。

“您在中国,还有什么亲人吗?”

图森生于自由而簇新的美利坚,骨子里的离经叛道令他选择在法兰西这片沃土大展拳脚,也让他无畏地背弃经济而追逐音乐的狂热与浪漫;他虽并不能理解明楼这些人对那个东方国度生死置之度外的忠诚,但艺术家的敏锐与通透却让他能感知到明楼那理智冷峻的驱壳里,与他一样对信仰近乎飞蛾扑火的执着与热望。

——正如他轻易便感受得到,明楼严肃得不近人情的背影里,隐匿着一个孤独的魂灵。

“上海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的。”明楼的声音忽然有些不同,好像在陈旧的古卷里藏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传奇。

奥利弗·图森眉毛扬了扬,好像隐隐约约觉察到,支撑明楼年近古稀的身躯仍旧不倾不颓的,那点隐秘的力量到底是什么。

“另一个明先生,”他点点头扯出一个微笑,指着角落里一幅小笔小触、色彩漂浮,仿佛与明楼屋里其他陈设品味有些格格不入的印象派油画,揶揄着开口,“画的作者?”

明楼没搭理这位素来没大没小惯了的音乐经纪人,转头小心翼翼把那副油画拿布包好。

 

“明教授,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可能再见,我有一个礼物要给您,”男人从手中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手稿,“这是我和保罗最新的钢琴曲,等您回到上海,或许可以弹给别人听,我想有幸听到的人,一定也等了很久。”

“曲子叫什么?”明楼头都没抬问道。

 

 ……

 

上海。明公馆旧址。

主屋已被拆得七零八落,索性屋檐囫囵,那些年里因着这家好歹出过个殉国的红色资本家得以保全。明楼现在仍有些恍惚,一觉醒来自己已经置身上海,熟悉的家里。

他习惯性得探向手边的另一个枕头,却是空无一人。坐在床边正想张口,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,有人已经拿了衣服过来。
 他的阿诚瘦得厉害,显得眼睛更大,动作有些缓慢,左边的手臂更是因为旧伤摆动得有些不自然,却还算是利落,他低下头来,给自己穿上拖鞋,曾经指节如竹的细长手指此刻也有了粗糙的皱纹,握上自己同样不再平滑的脚踝,却还是温热得令人心头一暖。

 

明楼本想伸手去扶他的手臂,想了想,却低下头去,用有些干燥的嘴唇,稍稍用力得印上明诚的后颈,然后心满意足得看他的耳廓又红了起来。

 

“从巴黎回来,又没了正形,真不知哪个学校没眼光,请了这样的先生。”明诚啐了一口,起身转头不再理他。

“越来越没规矩。”明楼蹬了蹬拖鞋,吹起胡子教训着,心里头却终于安定了。

这三十年,竟也没片刻能得到如今的平静。生与斯,长于斯,埋于斯。他明楼再也不必远行了。

 ……

 

明楼这些天一直在差人修理那架钢琴。

有位在上海市政府任职的旧识替明老先生请了两个琴行的孩子,是对兄妹。明楼在旁看着有时看得出神,想明台身后留在香港的那一儿一女,若能得见,怕是也有这么高了,却又觉得自己算错了年纪,越想越糊涂,只好去罐子里拿糖给他们,却不想多年未动,糖都黏在铁罐底下了。

明楼有些手足无措得看着明诚,他已经从里屋出来,拿了两张从不知哪里找来的画片出来递过去,回头看了明楼一眼,眼神里头有一点亮晶晶的得意。

 
 明楼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,忽然觉得,回来见着他,自己才真的老了。

 

钢琴可算修好了。这还是明镜和明楼的母亲过门时候的陪嫁。

明楼总是忘了明诚说他的耳朵已经失聪,连助听器也无济于事。

“一定多少还听得到的。”明楼固执得自言自语。否则自己到上海那天天才刚亮,怎么才走到门口,还没敲门,阿诚便仿佛已经听到声响,穿着晨衣走到门口,猛得开门吓了他一跳。

 

两人互相看着,任凭浑浊的眼神透过皱纹与风霜结结实实缠在一起,

明楼才开口说了句,怎么鞋都不穿。明诚的眼泪已经哗得流下来,一抽一抽,哭得鼻子都红起来,竟有几分像明台。什么呢,小时候刚捡他回来时,都没这样哭过。

 

——才走了一点神,明楼便听见耳边有个老头笑着说,“弹得不如从前好了。”

明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从琴顶上取下公文包,从里面拿出那个手稿,将眼镜架得离鼻子远了一些,“就知道你是装聋。”

明诚望着他的口型笑笑,也不跟他顶嘴。其实看他弹琴,哪里还用听呢,指法都记在脑子里了。

他记性好。
  

明楼将十指放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,拿枪执笔都没有抖过的指尖也稍微有一点颤抖了,琴声像是流水一向一点一点从那架古旧的钢琴里淌出去,音色掺了些年久失修的沙哑,音调也不太准,连琴键的轻重都有些参差。

却实在美得如同一个惊心动魄的绮梦。

 

要翻页了。

 “大哥。”明诚轻声叫他。

抗战后潜伏身份的擦肩而过,台湾、香港、大陆的辗转分割,无望岁月里的煎熬,他一日日支撑下去,在漫长的灰霾中等待重逢。还好,他们都还活着。

这一刻他等了这样久,又像是本就属于他,从来就不需等。

 

明楼这才感觉有一双瘦长的手臂悄悄环住他的腰,他吃了一惊,不知是自己的反应迟缓,还是明诚的气息已经自然得融入他的骨血,浑然不觉他的动作。此刻明诚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,仿佛小时候一样,只是此刻,清澈的泪水一滴一滴没入他的颈子,炙热而潮湿,每一滴都沉重,一下下堕进人心里头。

 

“阿诚。”他带着岁月深处熟悉的气声,轻轻亲了一下明诚稀疏而花白的发顶。

明诚仿佛睡着了,如同小时候,最喜欢坐在琴凳上听他弹琴,坐久了小脑袋就一点一点,最后牢靠得靠在他肩头,整个人睡过去。

明楼的心头颤了颤,翻过页,手里并没有停下,继续弹下去。 

 

FIN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【注】奥立佛·图森,歌手与作曲者,出身与音乐世家。即使在大学主修社会经济学,但仍阻挡不了一颗炽爱音乐的心。与他一生的搭档保罗·塞内维尔共同创作了钢琴曲《梦中的婚礼》(1979)

 


后文 与本文不一定有关:)

【作品目录】

评论(74)
热度(304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不要吸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