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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蔺靖」《四时歌》『叁』(上下 全)

本文由 同名视频 改编,原作者 @冬眠的色盲君 已授权

《四时歌》

 

『叁 』

 秋。禾穀孰也。

 

 

是日中秋,难得不必上朝。

萧景琰偷闲步入内室时,蔺晨正在煎药。 枸杞,杜仲,当归,依样分好,皆是秋日进补的药材。

许是朝夕相对的日子久了,萧景琰身上也沾了蔺晨无拘无束的习性,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蒙古大夫对面,挽起袖子便拿起药罐帮着分拣。

蔺晨抬眼,见眼前人装束与往日不同, 额上一顶金镶白玉衬得他面如冠玉;一袭素色常服不像帝王,反倒更像寻常人家的清贵公子,赏心悦目得紧。

蔺晨眉眼逸出笑意,却还是挠挠下巴,装腔作势地埋怨一句,“净帮倒忙。”

萧景琰不服气,随手捡起一枝干花,“这葛花是溆州产的吧,你说那里产的花,质性最是温平。”

话一出口,已经后悔。颊上升起的红晕,哪怕隔着药香氤氲蒸腾的雾气,也还是落进了蔺晨漾着笑意的眼底。

呵,这个没良心的小皇帝,把他信里提到的字字句句,早都记在了心里。
 

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……原来你已经知晓了呀。

 

“抚仙湖,凤栖沟,琅琊山,你最喜欢哪?”蔺晨边说边掀开药盖子,端详那药汤的色泽。

萧景琰不知所指,只觉得这药香蒸腾得他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,眼前这人唇齿间哪怕只念几个地名,都好听得像一阕长歌。

  

“今年五谷丰登,边境安宁,前些日子惮压柳丞相也算稍抑了贪腐弄权的风气……如今朝中亦无大事,陛下可愿微服出巡,与我看看那风物山水? ”

萧景琰垂下眼帘,一个‘好’字就在齿间盘旋,却还是欲说还休。

蔺晨眉间闪过一抹黯然,却也不愿为难萧景琰,扯扯嘴角开口道,“陛下自幼长在金陵,可听过一佳肴,名曰‘桂花鸭?’?”

“自然听过,‘’萧景琰看他藏起情绪,依旧换上一脸清风朗月的笑意,心下有些隐痛,却也不便再说什么,只应道,‘’每年中秋家宴,御膳房都会备好,桂子飘香之时应市,肥而不腻。佐酒而食,更要配上小糖芋头,浇以桂浆,美不待言。 ”

蔺晨听得霍得起身,眼冒精光,口水直流,“便是古时屈子所言“援北方闭兮酌桂浆”之物? 金陵的厨子真巧,真将诗中之物变为桌上佳肴,你且等着,我现在便去御膳房乘了来!”

萧景琰皱眉,“先生可真真说风就是雨,此等小事,我遣人去做便可,何必劳烦先生——”

“那些粗人不懂!”蔺晨挥挥手,兴冲冲趿上鞋子就要出门,“这桂花除了加糖,必要用酸梅腌了才清甜不腻,个中配比,非得我亲手为之不可!”

萧景琰拿他没办法,却见门外秋深露重,才下了一场寒雨,蔺晨只着一身单薄白袍就要往外冲,怕他受凉又拦不住,一时情急,径直捉过身側自己的厚锦斗篷便披在他身上,伸手便去系颈间的袢带,

“天寒,先生披上再走。”

蔺晨又惊又喜。

一袭龙涎香,就这样盈了满怀。

……

左等右等,这去寻鸭子的蔺大阁主还不回来。

咕咚冒泡的药膳都渐渐冷却,萧景琰从开始后悔自己举动莽撞到后来开始有些担忧。差人去问,才知蔺晨还未走到御膳房,便被太后身边的侍女请去了芷萝宫。

萧景琰顿时心乱如麻,失了分寸一般匆匆往母妃寝宫赶去。他适才想起,今日披在蔺晨身上的斗篷,是母妃半月前亲手给他新做的。
 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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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母亲——”

萧景琰急急闯进芷萝宫内殿时,正看见太后把手一下下拍在蔺晨肩头,笑得合不拢嘴,“你这孩子,真是会哄人开心……哎?景琰来了,”

太后转头看见萧景琰,立马变了脸色,皱起眉头便数落,“你说说你,又冒冒失失的跑了满头汗,多大的人了,哪里有一点一国之君的稳重样子,还不快过来!”

萧景琰不敢多话,垂手坐到母后身边乖乖被她拿袖子拭干额角的汗。

“既然陛下来了,草民便先行告退啦,御膳房里的桂花鸭还等着我瞧呐!”蔺晨一口饮尽杯中的碧螺春,笑眯眯地拱拱手,便抖搂着披风大摇大摆便步出了芷萝宫。

萧景琰悄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,看这只鸽子还是完好无损、活蹦乱跳,才稍稍松了口气,只是一颗心,也不知该不该咽回肚子里,只好轻咳一声,拈起一块榛子酥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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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掩嘴一笑,拾过案头的针线低头绣起来,“听说今年中秋,礼部筹备得不错?”

“那个有什么要紧的?“ 萧景琰定定神,握住母亲的手,”能侍奉在母亲身边,儿臣已是心满意足了。”

“景琰,“静妃柔和的眉眼渐渐变得肃穆起来,无端端的竟带了几分凄然,反手覆上儿子的手背细细摩挲着,”你为人忠正,心气也高。母亲知道你这些年为了坐稳这个位置,耗费了很大的心力,只是千万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,最后成了孤家寡人。”

“母亲,”萧景琰握住母亲温热的手,坐直了身体,声音低缓,却字字坚定清晰,“景琰不会忘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至尊之位……儿臣,绝不会变成第二个父王,母亲信我!”

静太后见他如此,眼底也泛起点点泪光……是了,方才那人也是这么说的:‘陛下纵使不得不学些帝王心术,但他终究,也和先帝不一样’。

“你是我十月怀胎的儿,我自然信你, ”静太后擦擦眼角,自己老了,景琰也不是那个年少气盛的小皇子了,“只是孩子,走得越高,心越寂寞,有个真心人在身边扶持你,实在难得。”

萧景琰神色一滞,心里还是按捺不住好奇,试探着开口,“母亲……跟蔺先生说了什么。”

“还能有什么?”静太后白了萧景琰一眼,“医者相见,自是探讨些病症药方……怎么啦,皇帝陛下的客卿,我连几句话都说不得?”

“说得,自然说得,”萧景琰赶紧认错,满腹狐疑也只好收起来,“只是这位蔺公子为人不拘小节,性子乖僻,怕他得罪了母亲。”

“谁说的呀,我看这个蔺公子,就很好,“静太后显然不赞同萧景琰说蔺晨的坏话,伸手递了块糕饼堵他的嘴巴,”年级是比你比大了一些,但见识多,人也风趣得紧,适才聊得高兴忘记了,我备了两盒点心,你给他带过去!”

萧景琰瞪圆了眼睛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两个食盒,一口榛子酥没来得及咽下去,差点噎个半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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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连礼部排演的霓裳羽衣舞,在高台上的帝王眼中都索然无味,一只手轻扣向案下黑漆木的食盒,心里有事,心上有牵挂。

来到苏宅时,蔺晨正忙着和飞流挂竹条扎的灯笼。除却常见的果品、鱼虫,还做了一堆胖得飞不起来的鸽子,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,里头还点着内燃烛,满院灯火,不啻琉璃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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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生。” 萧景琰喃喃开口,隔着灯火立在院落正中,只闻得见微风里的桂花香。

“来啦。” 蔺晨不行大礼,也不惊不乱,只是无比自然地开口,温润的笑意浸在如水的月色里,竟莫名生出宛若寻常人家的和煦熨帖,令孤清惯了的帝王,心头一暖。

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将瑶台月下逢。

几只鸽子扑着翅膀飞过来,咄咄地啄这萧景琰手中的食盒。他才仿佛猛地惊醒,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,“母亲亲手做的月饼。”

蔺晨大大方方接过来,领着傻乎乎杵那儿的萧景琰就进了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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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饼如嚼月,中有酥和饴。静妃虽是南楚人氏,毕竟也在金陵生活了三十余年,做的苏月名唤清水洗沙,用豆沙混了猪油丁,加了糖橘皮、黄丁和黄桂花,酥皮之上印章红字,娟秀端丽,也是亲手所写。

‘’花常月圆人长寿,真真是好意头。‘’蔺晨咬了口酥皮,爱不释手,“陛下尝尝?”

萧景琰伸手把月饼接在掌心里,“这里没有旁人,便叫我景琰吧。小殊在时,也是这样叫的。”

“好,景琰。” 蔺晨叫的格外顺口,这名字的尾音在他口中轻轻漾开一个弧度,像是咽下了一口桂花酿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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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蟾光满,玉露生凉。二人廊下并肩,赏一阕好风好月。

“景琰可知,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能自行至十二三,皆以成人之眼眼饰之,登楼或中庭焚香拜月,各有所期。” 白衣公子伸手拿了食盒里的碎屑,喂了只鸽子。

“所期为何?” 萧景琰扬眉,打量着窗前晃晃悠悠的鸽子花灯。

“男则愿早步蟾宫,高攀仙桂。女则愿貌似嫦娥,圆如皓月。”

“圆如皓月,当似先生尔!” 萧景琰莞尔,眉眼舒展,犹如夜空云翳消散。

蔺晨气急败坏,本想去掐他身侧痒肉,撞进那眉眼里的星河朗月,心头一动,大着胆子把温厚的大掌悄悄揽上那劲瘦的腰间。

天子怔愣了一瞬,收了笑意,却并没有推开身侧的人。

令人神宁气静的药香里,隐约有一点馋嘴偷食鸭的桂花甜香,此时此地,此情此景,阖该让人懒散一点,再多醉一会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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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再同我讲讲,各地中秋百姓们的习俗, 可好?”听他讲这民间风俗,卓然有趣,仿佛身临其境。

“ 好’’,  蔺晨合上扇子,温言讲道,‘’景琰可知,中秋夜东京万民争占酒楼玩月,深夜逢闻笙芋之声,宛如云外。间里儿童,连宵婚戏;夜市骈阗,至于通晓……

“景琰可知,北境富家巨室,莫不登危楼,临轩玩月,或开广榭,玳筵罗列,琴瑟铿锵,酌酒高歌,以卜竟夕之欢……

“景琰可知,吴越铺席之家,亦登小小月台,安排家宴,团围子女,以酬佳节。虽陋巷贫篓之人,解农市酒,勉强迎欢,不肯虚度……

“景琰可知……景琰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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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宵静好,年轻的帝王已经一点一点,把头靠在白衣公子的肩上。

从经年的疲累里抽离出来,陷入一个深远的绮梦,梦里他与身边斯人畅游山水,没有琅琊阁主,没有大梁天子,他只是他一个人的萧景琰。

——我愿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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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夜里有人梦呓,“我不怨先生欺瞒,只是怕小殊所托,成了先生的羁绊……”

谪仙一般的人啊,谁能忍心,把他束缚进这巍峨帝阙,尝这清冷苦寒?

蔺晨叹了口气, 用拇指柔柔拭去萧景琰眼角一滴清泪, 眼底的温柔仿佛浸了酒意的一池秋水。
 

这痴子知也不知?自己一生潇洒,万事从心所愿,为与不为,岂是一句托付可左右的!

蔺晨转而伸手够了窗下的披风,轻轻拢在二人身上,披风下的另一只手将他拥得更紧了一点。

「秋夜入窗里,罗帐起飘飏
    仰头看明月,寄情千里光  」

-Tbc-

呐,这是一个相知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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