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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亭望 06

萧庭生/萧玄渚

蔺晨/萧景琰

 

南亭望

 

 

六、

 


 

 

萧景琰愣了一愣,与蔺晨目光交汇之间,却已将他的意思了然于心。

 

“只是……”

 

话未出口,已被蔺晨拿食指封住。那温度太令人牵念,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包裹住。

 

药香灌入鼻息,便觉得鼻尖都酸软,侧过头来偷偷用脸颊蹭上他的虎口,却被反手捏住消瘦的下颌,指尖从口腔中带出一缕银丝,又被人俯身吮去。

细吻掠过病中憔悴而起的胡茬,悄然落向耳廓,灼热的气息侵向耳膜,向没入柔缓的潮水:

“鹄欲南游,雌不能随;我欲躬衔汝,口噤不能开;我欲负之,毛衣摧颓;五里一顾,六里徘徊。”

 

耳边蔺晨的声音低沉悠远,让萧景琰不由怔忪。

 

忽然想起多年以前,眼前人的鬓间尚未染霜雪;他就那么坦荡荡倚在宫宇顶上,似笑非笑,执扇击瓦,唱得亦是这首歌。

那日他也受了伤,迟赴了信中之约。

萧景琰喉中酸涩,迎着月色抬头望去,今时今日,蔺晨看他的眼底仍无半分怨尤,唯有万丈柔情,如流云春水,乘着星河朗月。

 

眉间一动,循着记忆里的动作将手指探入那款袍广袖,握住蔺晨手腕。

 

那日曾许他,终有一日长相见。[1]


这一等便又蹉跎半生。


萧景琰,你不能总要他等。

 

 

…… 

 

坤颐宫内。

 

“齐王虽被治了擅离职守之罪罚俸一年,镇海军却被全军犒赏,几名副将也都得了封号,如今西北战事在即,主帅亦是齐王,” 柳丞相垂手立在珠帘之前,低眉之下却暗自咬了牙,“经此一役,日后怕是再难撼动萧庭生的地位了。” 

 

“嗯。”

 

帘内的明艳少妇似乎并不关心,染着蔻丹的纤指轻轻放下茶盏。

 

柳丞相有些急躁,上前一步,语调也高了些,“皇后娘娘,皇上自九安山归来后气色便大不如前,只是如今有那白衣大夫在旁照料才勉强维系早朝如常,旁人窥不着端倪,咱们可得未雨绸缪,您且看,如今群贤拥趸,大有当年……”丞相顿了顿,稍稍压低了声音,“大有当年他父亲祁王的风范……”

 

捻起桌上的手串,一颗颗拨弄起那乌沉沉的檀木珠子,语气柔婉,“父亲,后宫不得干政的。”

 

“萱儿,”柳丞相摇摇头,暗自叹了口气,“你当时年纪尚小,自是不知,那祁王看似风光无两,却独未真正染指兵权,他最后……”

 

“父亲,”皇后忽然出声打断,像是全然未闻柳丞相方才的絮语,“您方才说九安山被围之时想带渚儿出去却未能够……陛下,可有说些什么?”

 

柳丞相有些微愠自己的思量未被女儿听进心去,忽听得这一问便皱了眉头,但也不过顿了须臾,便倏然一凛,一字一顿到,“禀皇后,陛下说,‘他还有一个儿子。’”

 

柳如萱的手兀得抖了一下,那珠串却并没有落到地上。

 

 

“母后!”萧玄渚的声音忽从殿外传来,一袭朱红常服尤显得少年意气、神采飞扬,大步跨进屋内。

 

“外公也在。”萧玄渚见了丞相,低头见礼。

 

柳丞相暗自松了口气,向来太子并未听到什么,便伸手斥退了因未能拦住太子而诚惶诚恐跟进来的侍从。


只见萧玄渚转而一脸兴奋向皇后道,“儿臣方才向父皇求了恩典,允准儿臣与齐王兄共赴西北战场,孩儿自幼习得的骑射本领,终于可以真刀真枪历练一番了!”

 

柳皇后未及开口,丞相已神色大变,上前一步拉住太子,“殿下,老臣这便去求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
 

太子蹙眉,一把抽回手臂,“外公这是何意?”

 

“殿下身为储君,身份何等矜贵,怎可亲赴那蛮夷之地?况且齐王征战数载,你又怎知有没有狼子野心,防人之心不可——”

 

“父亲,让他去吧。”玄渚气急,正想为萧庭生辩驳,却听得母后缓缓开口,柔婉平静里却带着不容置疑。

 

柳丞相定下神来看向缓缓起身的女儿,她带着玳瑁指套的十指拨过帘幕,在午后的浮光里露出那张雍容姣好的面容,仿佛终于下了什么决心。

 

 

…… 

 

不日,边关告急。

 

风旗半卷,甲光向日,镇海军整装待发。

 

万里雄狮比九安山那日更具威仪,主帅尚未及而立之年,却已然脱胎出举重若轻的气度,中军小将模样的少年一袭崭新铠甲尤为矜贵,身侧皆有亲兵护卫,赤羽长缨,身姿笔挺,不住牵动枣红骏马的缰绳。

 

军号响起,十万铁骑便携风卷尘,渐渐溶于朝阳的万顷金辉,即将奔赴异乡疆土。

 

 

萧景琰立在城墙之上,烈风灌满襟袖,他不知是第几次在这墙头送别大梁的将士。

 

兄弟,挚友,如今是自己的骨肉,这一条条杀伐之路,和着血污泥泞,不知有几人能平安归来,却又总是不得不走。

 

瞥见萧景琰眼中的痛意,蔺晨伸手扶住他的手臂,暗自移了些重心靠在自己肩上,温言道,“别担心,他不会有事。”

 

萧景琰摇摇头,神色间生出一丝焦灼,“我更担心庭生。”

 

“此话怎讲?”蔺晨见四下侍从隔得尚远,挑眉问道。

 

“那日与献王对峙,他剑锋凌厉,几乎招招毙命,我知他,是真的动了杀意。”

 

“可你还是愿意信他?” 蔺晨略一沉吟,“也愿让太子信他?”

 

“我不能因未来不可期之事,就轻弃今日确信之情,更不会教玄渚如此,”萧景琰深深蹙眉,语意却字字坚决。

 

蔺晨微微眯起眼来,“比起帝王之术,你竟宁愿玄渚学会做个君子。”

 

“何以君子便必不能成帝王?”萧景琰双目圆睁,似嗔似怒。

   他这半生戎马、半生庙堂之所愿,不过是使吾道不孤。流尽了那么多英雄血泪,填上了那么多铮铮忠骨,这萧姓朝堂,若为人臣便不得为君子,那他萧景琰这多年苦心孤诣,还有何意趣!


蔺晨迎着秋日烈风去看眼前人的眉眼,薄云之下的日光仿佛筛过悠长岁月,可这神色依旧是当年那个萧景琰,秉得是浩然之气,行的是孤勇之道。


他的萧景琰。


微怔之下,蔺晨不住轻笑出声,“你若信,他便值得你信,景琰。”他说着,伸手便去揉当今天子那拧成一团的眉心,扬声提醒道,“大军依然走远,别在这风口站着了,可别忘了,陛下您还病着。”

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[1]见《栗子酒》:链接

艰难复健的过渡章,挣扎了一整天,写肉都没有这么累,不如跳舞!(via一个改大纲无数次的客户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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