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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亭望 18

萧庭生/萧玄渚

蔺晨/萧景琰


  

  

十八、


  

待太子匆忙赶赴齐王府时,庭生的‘癔症’已暂时平复下来。

  

昔日一尘不染的书房此刻遍地狼狈,被他视若珍宝的兵书此刻都成了散落在地的竹简。

萧玄渚循着那凌乱看去,沿途的实木书架上都被指甲刮出了深深的指痕。而他英姿勃发的兄长、他策马渡崖的主帅、他薄甲夜行的心上人,此刻就这样了无生气地被‘安置’在榻上,鞋袜不知上了哪儿去,指缝里尽是浸了木屑的血沫……

  

太子觉得自己双目被刺得生疼,三步作两步便上前去解庭生腕间的绳索,可眼中的光景却愈发模糊不清,他抬起袖子在眼前抹了一把,哽咽着怒斥道,“谁有如此大胆,敢绑堂堂齐王殿下!”

  

四下尚无人敢应,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大手,“玄渚,蔺先生这么做,是怕庭生伤害自己。”

  

见是萧景琰,玄渚鼻翼嗡动,肩头颤了又颤,终于忍不住一头扑进父皇怀里嚎啕大哭:“父皇,庭生哥哥他怎么了……是什么癔症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
  

“根本不是什么癔症,齐王也中了乌啼落。”

蔺晨阴沉着脸,将深深扎入庭生面门用以压制药瘾的银针一根根取下。

  

乌啼落!!!

  

玄渚心中骇然大惊,这几日京城人人闻之色变的药散,一旦吸食便会上瘾,多少人被这蚀心的药瘾折磨得连个人样都没有,想要戒除他绝非易事!

  

“先生,”玄渚忽然扑通跪在蔺晨面前,重重磕了一个头,“先生可有办法,救救庭生哥哥。”

  

蔺晨面有难色,还未开口,萧景琰上前半步扶起太子,“别再为难他了,该想的方法父皇与蔺卿都已想过,可这乌啼落本就是滑族至阴至毒的药散、用以控制心神,一旦上瘾便只能终身吸食、苟延残喘……”

  

萧景琰字字说得艰难,玄渚听得也是双目赤红,他豁得起身便要夺门而出,“定是那歹毒心肠的琉璃,我必将她五马分尸!”

  

“不可……”榻上传来幽微之声,三人一齐看去,只见萧庭生竭力睁了双目,伤痕累累的两指轻轻牵住太子的衣角,便止住了玄渚的脚步。

只见他满脸苍白疲倦,像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,咳了几声,喘息道,“那琉璃,她本是誉王的血脉,说起来也算我们的堂妹,我想父皇心里,也是不愿赶尽杀绝的。”


萧景琰闻言,心中既惊又怜

——这么多年的苦心,他的义子总算明白!

这一份父子相知,他与那饮恨而终的兄长,竟是盼了这些年。


一时语塞,大手轻缓抚上庭生发丝散乱的额头,好半晌才说,“是朕,没替皇长兄照顾好你。”

  


 “庭生,”留不得太多时间给他们难过,蔺晨插言道,“若想戒药,只能生生挨过这次次发病的苦楚,要想彻底与这毒散一刀两断,怕是不止脱一身皮那么简单……”


庭生点点头,倦怠的眼中流淌出坚毅的神色,正欲开口,却被太子伸手堵住了口。


  “不行,我受不了,再受不了了!”玄渚一把擒住庭生的手腕,将那被碎瓷片扎得斑驳淋漓的手背伸到萧景琰面前,痛心疾首嚷道,“那乌啼落是毒 也好是药也罢,便是多贵重的原料,我们天家还能买不起么?金陵城多少人断了这药 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,我见不得庭生哥哥再受这样的苦了——”

  

话音未落,便被萧景琰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,“胡闹!耍小孩子脾气,哪里有一点皇储的样子!祁……你齐王兄是顶天立地的男儿,哪能一辈子被这药物驱役?若想后半辈子活出个人样,这一遭哪怕再多苦楚,他也要咬着牙捱下去!”


庭生静静看着眼前这对为他而起了争执的父子,萧景琰虽是在对玄渚说话,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。


二十年来,他想要的,不过是这样堂堂正正走进萧景琰肯定的目光里,不是隐忧、愧怍,更不是怜悯,而是真正的信任与期许——

只因二十年来他想要成为的,便是同他的七叔、他的苏先生、他的父亲一样的人!


  “父皇放心,”庭生微微直起身子,声音幽微却分外坚毅,“不过戒一味药散,哪里比得上当年苏先生挫骨拔毒的痛楚,我是苏先生的学生,先生受得,我也受得。”

  

萧景琰便是在那时觉得,这世上没什么是他这位义子忍不下的……

彼时他还是一个未展露头角的小小郡王,与初入京的梅长苏和霓凰一道在掖幽庭的长廊里遇着庭生,那个脸颊红肿、容貌稚嫩的孩子,一言一行虽逆来顺受,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奴才气。仿佛骨子里就带有一种血性和坚韧,再怎样欺侮,也没办法让他变得卑微。

——像极了他最为孺慕的皇长兄!


  玄渚噤了声,却也终于明白了萧景琰一颗严父之心,他仰起头看着自己仰赖的父皇,一字一顿道:

  “父皇,是儿臣失言。但此番纵是千难万难,我都不会让庭生哥哥自己捱!”


  庭生这才恍然觉察,玄渚方才握上自己手腕的手,虽力道珍重轻缓,却从始至终,分毫都没有松开。

  

  


  齐王到底刚刚经历了毒瘾发作的折磨,身心俱疲,服了蔺晨端上的安神茶,很快昏昏睡去。商议之下,太子留下照顾齐王,若有任何异样随时通知蔺晨。


  萧景琰膝伤未愈,玄渚恭敬扶他来到门边,萧景琰的脚触到几片残破的竹简,忽然停下脚步来。

  

  “父皇?”

  

  “没什么,父皇是,触景生情了……”萧景琰抬手搭上儿子的肩,沉声道,“当年你庭生哥哥刚被从掖幽庭里救出,你的表叔林殊便从自己房中拿了许多书,依次标号顺序拿给他看,当时睿郡王便对他说,‘你这孩子,本来书就多,现在苏先生又送你这么多,怎么拿得走呢?’,当时庭生还是面黄肌瘦的模样,站在小山一样的一堆书前,一本都不想拉下,咬着牙对我们说,他拿得动。”

  

  玄渚看着父亲眼中掠过的云翳,一言未发,忍者喉中酸涩蹲下身来,一片片去拾那竹简,小心翼翼将他们拼起来。


  管他乌啼落是什么妖毒魔物,纵是能把人拆成这七零八落的竹简,他萧玄渚也要完好无损的寻回来!

  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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